天宝十四载秋,塞北的风裹着砂砾,像钝刀子似的刮过长城废垣。残阳把赭黄色的土坡染成一片血污,坡下那片用破布、断木、甚至死人骸骨搭起的窝棚,就是方圆百里流民口中的“碎骨营”。 营地里没有炊烟——能烧的柴早被抢光了,能煮的粮更是见不着半点。风里飘着一股混杂着汗臭、脓水和腐烂气息的味道,那是数百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,用肉身熬出来的绝望气味。一个穿着破烂兵甲的逃兵靠在断墙上,怀里揣着个油布包,手指死死抠着布角,指节泛白。他左边脸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,是上个月被马贼砍的,伤口没愈合,结着黑红色的痂,偶尔渗出血珠,他却浑然不觉,只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影。 营棚最靠里的角落,有个用三根断梁和半张破毡搭成的窝棚,比别的棚子更矮、更破,风一吹就吱呀作响,像是下一秒就要塌下来。棚子里缩着个少年,看身形不过十六七岁,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破麻布衣服挂在身上,像挂在枯枝上似的。他叫秦沧,三个月前流落到碎骨营,没人知道他从哪来,只见过他两次为了半块霉的窝头跟野狗抢食,下手比野狗还狠。 此刻秦沧正睁着眼,眼神不是流民该有的麻木,而是像藏在暗处的狼,冷得亮。他的视线穿过棚子的破洞,牢牢锁在那个逃兵怀里的油布包上。方才他亲眼看见,这逃兵从一具马贼的尸体里翻出了这个布包,打开时露过一角——是半块麦饼,虽然硬得能硌掉牙,上面还沾着点血污,却足以让营地里的人红了眼。 逃兵似乎察觉到了周遭的目光,往断墙上缩了缩,把油布包往怀里又揣了揣。他刚想咬一口麦饼,斜刺里突然冲过来一个瘦高个流民,这人颧骨突出,嘴唇干裂得渗血,冲过来就抢油布包:“狗娘养的!见者有份!” 逃兵反应也快,一手死死攥着布包,另一手抽出别在腰后的短刀——那刀锈迹斑斑,连刃都快磨平了,却还是能唬住人。“滚开!这是老子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!” “死人堆里的东西,凭什么归你?”又一个矮胖子冲了过来,这人肚子倒是有点鼓,不知是水肿还是揣了别的东西,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逃兵的手腕,“咱们这么多人,分着吃,都能活!” “分个屁!”逃兵急了,短刀乱挥,却被瘦高个抓住了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