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德十三年冬,腊月。 连着阴沉大半月的天,总算下起了雪,鹅毛大雪裹挟着北风利刃似的尖锐,刮在人脸上生疼。 寅时初,天还黑着,沈府早已乱作一团,青砖甬道上人影幢幢,却又诡异的安静,无人敢发出半点儿声响。 檐下次第点亮的盏盏红纱灯笼被风撕扯着晃动不止,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亮了又灭。 家僮握着火折子不敢走远,缩在粗如磨盘的檐柱后面跺脚哈气,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慌忙探出头。 “李太医,您老再快些,我家夫人等着救命呐!”月娘打着灯笼的手冻得通红,顾不上尊卑有别,伸出另一只手去拉李太医的袖袍。 李太医躲闪不及,被她扯得一个趔趄,动动唇哼哧几声,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。 沈夫人左氏这一胎不足八个月,前不久动了胎气,差点儿小产,吃了几副药才稳住,今日突然间就要临盆,这其中的凶险谁也说不准。 跟在身后的药童肩挎药箱,迎着寒风费力地掀起眼皮盯着脚下,才短短半个时辰,路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。 几人跨过福寿堂的院门,就见黑暗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跪在院中,不知跪了多久,头上、肩上俱覆白雪。 月娘恨恨剜了那方向一眼,径直带人向正房走去。 万字纹铜火盆里寸长的银霜炭烧得通红,次间里憋闷又潮热。围在拔步床前的稳婆和婢女大汗淋漓。左氏已经疼得失去了喊叫的力气,浸湿的头发贴在脸上,闭着眼嵌进被褥里一动不动。 方嬷嬷拿着细棉帕擦拭左氏脸上的汗,对李太医道:“昨日刚入夜就见了血,丑时喂过一次催产汤,却迟迟生不下来……”剩下的话她堵在喉咙说不出口,羊水流尽孩子却还不见动静,这不是什么好兆头。 李太医闻言心头一紧,不敢耽搁,凝神搭脉,片刻后重新写了张方子,“去,煎浓汤来,再切片人参给夫人含在口中吊气,动作要快!” 方嬷嬷一把抓过方子,转身就往门外冲,差点被门槛绊倒,是月娘扶住了她,“嬷嬷守着夫人,我去!” 药汤很快煎来,看着左氏服下后,李太医移步到稍间。宫口不开稳婆也没有法子,现在能做的事就只有等,次间陷入死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