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七八年初春,寒风依旧在天门县红星公社的田野上肆虐,冬末的寒意像一块浸了冰的湿布,死死裹着这片土地。前进大队村边的那条河,冰层刚在连日的暖阳里化开一道缝隙,浑浊的河水裹着细碎的冰碴子,哗啦啦地朝着远方的地平线流去,河面上还飘着几截枯黄的芦苇,打着旋儿被水流卷走。两岸的枯草更显萧瑟,秆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韧性,在冷风中抖得不成样子,像是随时都会被拦腰折断,只有极少数草尖儿冒出了一星半点极淡的绿色,在一片枯黄里微弱地昭示着春天的到来,却又被这顽固的寒意压得喘不过气来。 十八岁的夏招娣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,脚步匆匆地往河边赶,粗布棉袄下的胸口里,像是燃着一团火,灼烧着她的脸颊,可这团火旁又绕着丝丝缕缕的不安,让她的脚步时而快时而慢。石陌城约了她在这里见面,光是想到这个名字,她的脸颊就控制不住地微微烫。 石陌城是来自省城星沙的知青,清瘦的身形裹在洗得白的衣服里,却依旧难掩那份与乡下格格不入的斯文。他皮肤白净,不像村里的小伙子们,常年在地里劳作,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。自从石陌城来知青点以后,夏招娣的目光就总不自觉地追着他跑。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,可还是忍不住想对他好。好长一段时间,家里蒸的红薯,母亲攒下给弟弟补身体的鸡蛋,她都趁着没人注意,偷偷揣在怀里,绕远路送到知青点。每次看到石陌城接过东西时,嘴角那抹淡淡的、带着感激的笑,夏招娣就觉得心里甜丝丝的,所有的辛苦和偷偷摸摸都值了。 风又紧了些,吹得夏招娣的围巾往脖子里缩了缩。她抬起头,远远地就看到了河坎上的那道身影 —— 正是石陌城。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中山装,领口扣得严严实实,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,望着河水的方向,侧脸的线条俊朗清晰。在这萧瑟破败的乡下,他就像一幅精心勾勒的画,与周围的枯草、浊水显得格格不入。 夏招娣的心跳瞬间加快,她紧了紧手里的布包 —— 里面装着两个刚煮好的鸡蛋,还是她早上趁母亲不注意,从锅里偷偷拿出来的。她加快脚步,朝着石陌城走去,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该说些什么,是先问他冷不冷,还是直接把鸡蛋递给他。 可就在她快要走到石陌城身边,刚要开口...